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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才子柳永的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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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才子柳永的沉淪

風流才子柳永的沉淪

評說柳永,不管你怎樣看待,也得承認他是中國文學史上首屈一指的風流才子。李白有才氣,蘇軾也風流。若要也才子,也風流,且把才氣與風流玩得出雲入畫,遊刃有餘。恐怕李白與蘇軾是難以望及柳永的項背。

柳永不僅是個風流才子,還是個屢試不中的補習生,常喝常醉的酒鬼,出沒秦樓楚館的浪子,仕途坎坷的小官,“奉旨填詞”的專業詞人,浪跡江湖的遊客,自命不凡的“白衣卿相”,歌樓妓女的鐵哥,放蕩不羈的花花公子,市井街頭的自由撰稿人,惹怒皇帝的笨蛋,不修邊幅的小丑,敢恨敢愛的漢子,無室無妻的光棍,創新發展宋詞的巨匠。

想起柳永,自然會想起那流傳千古的佳句:“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彷彿看到江南秋色如染,煙柳畫橋下水天一色。風簾翠幕里十萬人家。重湖映青山,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雲樹繞堤沙,有蘭舟催發。斜陽里,寒蟬凄切。滿腔離愁的柳永正對着前來送行的兩三個姑娘惜惜話別。淚眼看着淚眼,柳永低吟長訴:“斷續殘陽里。對晚景,傷懷念遠,新愁舊恨相繼。脈脈人千里。念兩處風情,萬重煙水。雨歇天高,望斷翠峰十二。盡無言,誰會憑高意?縱寫地離腸萬種,奈歸雲誰寄?……”

詞寫得漂亮極致,情抒得極致漂亮。柳永的筆頭流淌着陽光、春雨、丹青。他描繪的江南有聲有色,有情有韻有味,讓身處江南的才子也心馳神往。柳永的心頭有天真稚氣,柔情似水,激情似火。平仄聲里,如杜鵑啼血,如秋雨打萍,濺得宋詞好婉約。

也許是應了“文章憎命達”的條律,柳永的一生太倒霉。第一次赴京趕考,落榜了。第二次又落榜。按說,補習補習,完全可以東山再起。可不服輸的柳永就是沉不住氣,由着性子寫了首牢騷極盛而不知天高地厚的《鶴衝天》: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姿狂盪?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落榜了,不好好反思自己,卻要說皇帝沒有發現自己,政府遺漏了賢才。明明是一介布衣,偏偏要說自己是才子詞人,是沒有穿官袍的高官。特別讓當局難以容忍的是結尾的一句話:“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年輕人真有些狂。自己落了榜,不知丟人傷面子,還故作清高,換什麼“淺斟低唱”。

發牢騷的柳永只圖一時痛快,壓根沒有想到就是那首《鶴衝天》鑄就了他一生辛酸。落榜后的後生寫了幾句調皮的詩句本沒有什麼。問題是你不是一般的後生,你是柳永,你柳永的詞凡是有井水的地方,就有人歌,就有人吟。柳永不知自己的名字和詞作已經覆蓋了遠近的市井巷陌,樓堂館所;不知道那帶有磁性的詞句和清新的韻律已經征服了天下的歌迷和追星族。更不知道,在某些陰暗的角落,有人在窺視他的行跡,有人在分拆他詞作中的不安定因素。

沒有幾天,柳永的《鶴衝天》就到了宋仁宗手中。仁宗反覆看者,吟着,越讀越不是滋味,越讀越惱火。特別是那句“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真是刺到了宋仁宗的痛點上。三年後,柳永又一次參加考試,好不容易過了幾關,只等皇帝硃筆圈點放榜。誰知,當仁宗皇帝在名冊薄上看到“柳永”二字時,龍顏大怒,惡恨恨抹去了柳永的名字,在旁批到:“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

對手太強大了。被除名的柳永咽淚裝歡,玩世不恭地扛着“奉旨填詞”的御批招牌,浪跡江湖。深入歌樓舞場,堂而皇之地貫徹落實仁宗的聖旨,夜以繼日地“淺斟低唱”。這一招,也夠毒。他玩得皇帝羞辱難堪,喘不過氣。

“奉旨填詞”的柳永,玩着御批的“淺斟低唱”,竟反打正着的玩成了走紅的大腕級巨星,玩出了響噹噹的名牌效應。最難得的是,歌舞場的辛酸和旅途的風雨成就了柳永的不朽和宋詞的輝煌,奠基了他獨樹一幟的悲壯人生。這是柳永的大幸,更是中國文學的大幸。

秦樓楚館,舞女歌伎,是個很資深又很敏感的話題。達官顯貴,正人君子們憑着權勢紙醉金迷在秦樓楚館,醉生夢死在舞女歌伎群中。因為權力,這一切都是合法的,應該的。可轉過身,回到殿堂、公館,穿上官袍,帶上烏紗,他們又以傳統道德守護者的身份,污衊,漫罵自己曾經作踐過、蹂躪過的舞女歌伎,以顯自己的文明儒雅,正人君子。柳永不同,也可能惟有柳永不同。他以善良、真摯的同情心體察那些生活在最底層的婦女,他放下傲視權貴的“白衣卿相”的架子,以心換心,和舞女歌伎做朋友,以滿腔的真情溫暖那些冷冰冰的心、滴血的靈魂。在世人潑滿污水的地方,柳永看到了大宋王朝骨子裡的污濁,看到崇高掩蓋下的卑鄙。最骯髒,最卑鄙的地方,不是秦樓楚館,而是富麗堂皇的宮殿。

直面生活,柳永毫不掩飾自己的感情,口無遮攔地唱出了自己的心聲。在《晝夜樂》中寫到:

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早知憑地難拼,悔不當時留住。其奈風流端正外,更別有系人心處。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御街行》有句:朦朧暗想如花面,欲夢還驚斷。和衣擁被不成眠,一枕萬回千轉。唯有畫梁,新來雙燕,徹曙聞長嘆。

《鳳梧桐》寫到:獨倚危樓風細細,望及離愁,黯黯生無際。草色山光殘照里,無會得憑欄意,也擬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飲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況伊銷得人憔悴。

……

真情,真愛,真詞,真男人。

敢寫,敢唱,敢為,敢叛逆。

堂堂正正,坦坦蕩蕩,甜甜蜜蜜切切綿綿,難得的真情,傳奇般的故事。在那充滿着污濁,虛偽,欺騙,殘暴的社會裡,莫要說柳永為舞女歌伎們寫詞寫曲,他們就是熱烈地擁抱,瘋狂地相愛,也是崇高的,清潔的,燦爛的。要說這就是柳永的沉淪,那麼,這種沉淪太美了,太精彩了。它足使天下那些在權勢和金錢的床單上進行的男歡女愛黯然失色。

“正人君子”們罵柳永沉淪,是因為柳永愛煙花巷。那麼“正人君子”們真的就沒有去過煙花巷嗎?他們又是何等的德行,何等的禽獸。確實也有沒去過煙花巷的正人君子。那麼,他們在煙花巷之外就沒有干過煙花巷的事嗎?或者說,他們靈魂深處就沒有對煙花巷的嚮往嗎?有幾個“正人君子”敢說不。

是清是濁,是黑是白,問題不在事情的本身,關鍵是要看是誰所為。權勢,是權勢者的魔杖,它可指鹿為馬,可化腐朽為神奇。它對絕大多數的男人和女人都有着強大的誘惑力。憑柳永的智慧和才華,完全可以為自己爭得一些權勢和名利。可犯傻的柳永就是不開竅,偏偏背離權勢而親近下層的歌女舞伎。

藐視權貴的大詩人李白,靈魂深處太想當官了。在《與韓荊州書》中肉麻地寫到:“生不用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拍馬拍到如此精湛和富有藝術色彩,真是非李白莫屬了。後來跟着永王鄰起事,差點丟了詩人的命。詩聖杜甫,看起來老實巴交,心裡也非常想當官。冒着安史之亂的槍林彈雨,穿着麻鞋,跋涉幾百里,追趕逃難的唐玄宗,其忠實,其理想可見一斑。就是高傲的王維先生,雖棲身終南山,心卻在長安城中,時刻窺視着吏部的動靜。創造性地走出了一條曲線的官場捷徑。也清高,也實惠,也不用行賄。牛耳級的詩人,文人,端着酒杯,揮起筆墨,慷慨激昂地蔑視權貴,驕傲清高得像雲中的白鶴,把世人玩的高山仰之,眼花繚亂,稱仙稱聖。壓根看不到仙們聖們六根未凈,抵不住權勢名利的誘惑,砸不爛世俗紅塵的枷鎖,割捨不了長在自己心頭角落裡的毒瘤贅疣。鏗鏘而清高的言詞下潛藏着比普通老百姓更大的官癮和對權勢的貪婪。

應該承認,屢試屢敗的柳永也無法結紮了自己對仕途的嚮往之情。然而,與李白、杜甫的執着賣力,完全徹底地願意搭着性命而獻身官場的狀態相比,柳永本能的“嚮往之情”也就微不足道了。在名利的試金石前、李白、杜甫、王維、韓愈等一流的,口碑很好的大師、大家們絕對輸給了沉淪者——柳永。

對官場自作多情,千方百計想擠進官場的文人,若不脫胎換骨地去無恥,去污濁,是很難與官人為伍的,也很難登上自己的理想之舟。一廂情願地想當官的李白,官沒當上,反而被流放夜郎。人死後,身邊連一個處理後事的人都沒有,夠凄涼,夠慘。終生效忠於朝廷,任勞任怨的杜甫最後竟死在一葉小船上,夠可憐,夠悲。而遠離官場的柳永,雖無兒無女,卻死在市民百姓和歌女們斷腸的哭聲中。歌女們把柳永的喪事辦得很隆重,也很氣派。為了紀念柳永,每年逢柳永的忌日,歌女們還要集中在一起召開“吊柳會”。柳永的死,雖沒有人說他重如泰山,卻是難得的幸福和溫馨。風流才子,生生死死都風流。

千百年來,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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