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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與閻婆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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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與閻婆惜

宋江與閻婆惜

宋江給晁蓋等通風報信,放跑了劫取生辰岡的嫌犯。晁蓋等人為了感謝宋江,給他送來大錠金子。宋江的姘頭閻婆惜發現 了這個秘密,而此時她正和宋江的同事張文遠(張三)私通,於是藉此機會要挾宋江,要求和張文遠正大光明地來往,並“沒收”宋江的金子。宋江不幹,兩人爭執起來,宋江一怒之下,揮刀斬了閻婆惜。閻婆惜的老娘閻婆子看個正着,立刻拽着宋江到縣衙去告狀。按理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又兼着宋江私通反賊,證據確鑿,等在這押司前面的,似乎只有死路一條,然而正是在這種前提下,官場上的一幕幕怪現狀上演了。一個鐵證如山的殺人案最後竟然以不了了之而收場。且讓我們把整個過程重新放一遍。

閻婆子拉着宋江來到縣衙,大喊:“有殺人賊在這裡!”縣前幾個公差走過來一看,認得是宋江,便大聲喝令閻婆子閉嘴!並說“押司不是這般的人,有話好好說。”有人來告狀,不但不馬上問案,反而先入為主地認為“押司不是這般的人”,斥責告狀者,這真是咄咄怪事 ,說宋江和他們沒牽連,鬼 都不會信。書中說,“原來宋江為人最好,上下愛敬,滿縣人沒一個不讓他;因此,做公的都不肯下手拿他。”但總不這麼乾耗着呀,正在這時,恰好有個倒霉的自己撞了上來。此人名叫唐牛兒,是個普通市民,看閻婆子扭住宋江,便上前來喝道:“老太婆,幹嗎扭着宋押司?”閻婆子讓他少管閑事,別看唐牛兒平時見誰都陪笑臉,但在一個孤老婆子面前卻毫不含糊,上去就給她一個大嘴巴,兩人廝打在一起。宋江則趁亂跑了。放跑了殺人犯,閻婆子當然要讓唐牛兒抵償,於是公差們帶着唐牛兒來到公堂。

底下人故意偏袒宋江,知縣大人總該公道點吧?結果,知縣一張嘴,明眼人立刻就看出他和下人一個味兒。閻婆子把事情原委說一遍,知縣立刻跟唐牛兒瞪眼:“宋江是個君子,如何肯造次殺人?這人命之事必然在你身上!把他拿下!”首先就給這個一無錢二無權的老百姓進行了有罪推定,其目的便是移花接木,把發生在宋江身上的官司讓唐牛兒分擔一部分,無形之中弱化了元兇的罪愆。接着,一頓拷打,把唐牛兒押進大牢。

有人會問,這縣城上下為什麼都來偏袒宋江?書中只說宋江平時仗義疏財,人緣極佳。但這完全不能說明問題。誰都知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一個好人緣能抵什麼事?逢年過節,人們都偷偷去給有權勢的人送禮,沒聽說哪個人因為人緣好就會收到禮品的。所以,這背後一定有利益連着。宋江喜歡仗義疏財,莫非就是把自己的錢拿給別人隨便花?也不可能。首先,他不會把錢給無關的人花,一定是日後能用着的人。否則,隨便一個潑皮無賴都可以來找他要錢花,大家除了嘀咕一下這小子真是個傻帽兒,誰會領他的情?其次,他仗義疏的財是從哪裡來的,他家裡又沒有印鈔機,就憑那點工資,怎麼能把上上下下全部擺平?這一點才是最重要的,身為在一線工作的中層幹部,揩油的機會一定少不了。因此,他的錢來自何方,受了他錢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就這樣,大家在一個屎缸里攪啊攪,誰也不幹凈,反正是黑吃黑,互相心照不宣吧。而現在,形勢變了。宋江攤上了人命官司,隨時要玩兒完。一個人瀕臨絕境的時候,很容易狗急跳牆,亂咬一通。像這種在官場上混了多年的老油條,什麼事不知道?萬一如此,所有跟他打過交道的人都會被動。因此,給宋江留條活路,別讓他徹底絕望,就成了當務之急。而以怠工的形式放跑這位大爺,再也瀆職的形式讓別人承擔一些罪責,也就理所當然了。宋江經營多年的關係網終於發揮了作用。

但一個小小的唐牛兒畢竟不能頂罪,最起碼得先把宋江這個人找來。於是知縣派朱仝和雷橫兩個都頭去宋江的家裡要人。古代講究連坐,一人犯罪,全家人都脫不了干係,如果再窩藏罪犯,就更罪加一等。朱仝和雷橫來到宋家莊,宋江的老爹宋太公振振有詞,說自己早已經和宋江脫離了父子關係:“我在前任縣官那裡告宋江忤逆,把他攆出了家門,各立門戶,互不來往。”說著,竟拿出一份蓋有官印的證書。一看那個印章,居然還是真的!厲害吧!一個舉世聞名的大孝子幾年前和父親脫離了關係!大家都是圈裡人,都明白這是宋江預先給自己留的後路。其實這招現在仍然在用,你看吧,有些人手裡證件一大堆,十幾張身份證、好幾個駕駛證、離婚證、結婚證、要什麼證件隨時拿出來,而且個個都是真的。這些東西,說不準什麼時候就用的着。比如現在,朱紅印章在哪兒蓋着呢,你就拿人家老爹沒轍。朱仝和雷橫自然樂得做順水人情。於是,宋江的家人得以脫身。

接下來,就按慣例搜查一下吧。朱仝直接走入佛堂,把供床拖在一邊,揭起地板,宋江一下子就露了出來。簡直跟沒藏一樣。也許他知道,即使別人發現 了也拿自己沒辦法。事實的確是這樣。朱仝說:“老大呀,你趕緊跑吧!這幸虧是我來搜,要是換別人來,你就完了!”到了此時,作為官員的朱仝公然放走殺人犯,已經是赤裸裸地執法犯法了。宋江聽罷,腳板抹油,馬上開溜。跑到滄州柴進大官人家藏了起來。柴大官人家裡有祖傳的免死鐵券,誰也奈何不了他。到了那裡,就徹底安全了。看來,這法律不能留死角啊,沒空子人們還四處找空子呢,有這麼大個空子擺着,誰還不會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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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主閻婆子那裡怎麼答覆呢?人家可是還等着要說法呢!朱仝二人來到縣衙,報告說宋江已和宋家脫離關係,搜了一圈也沒搜到。這時,知縣又出場了,他說既然如此,那就按例申呈本府,發下海捕文書,然後把唐牛兒問成“故縱凶身在逃,”打了20板子,刺配五百裡外。一直攛掇閻婆子告狀的張文遠(張三),也就是閻婆惜的姘頭,到了這個地步也沒辦法了。書中說,“縣裡有那一等和宋江好的相交之人都替宋江去張三處說開。那張三也耐不過眾人麵皮;況且婆娘已死了;張三平常亦受宋江好處;因此也只得罷了。”而孤老閻婆子那裡呢?“朱仝自湊些錢物把與閻婆,教他不要去州里告狀。這婆子也得了些錢物,沒奈何,只得依允了。”就這樣,宋家除了不再領政府的工資以外,幾乎毫髮無損。吃虧的只有平頭百姓唐牛兒和死了親人的孤老婆子。這簡直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活報劇!一件事情下來,層層扒皮,在這一層層扒皮中,黑白顛倒了,整個過程,每個人犯的錯誤似乎都不大。誰都可以振振有詞地為自己開脫,追究起來,誰也沒犯大罪。

此外,幕後的知縣大人也是一個重要因素。他要是眼裡不揉沙子,底下的人誰也不敢這麼肆無忌憚,以朱仝為代表的關係網內人物執法犯法時,心裡也得核計核計。恰恰因為上樑不正,下樑才敢隨便歪。而知縣處於金字塔的頂端,他比誰都聰明,在人命關天的這種事上,如果不能確認自己肯定擺平,從前途考慮,他一定要會捨車保帥,拋出宋江。可是,在這個縣城裡,實行的是一把手負責制,缺乏有效的監督機制,他是說一不二的老大,舞個人命案的弊,也出不了什麼事。在這裡,已經不僅僅是官官相護的問題了,官場集體營私舞弊造成的結果是集體欺負弱小,不僅了無公正,甚至整個社會的道德基準完全喪失。

接着,宋江踏入江湖,恰如同縱虎上山,領導了一場轟轟烈烈的運動,差點將大宋王朝顛覆掉。他,這個腐敗制度的既得利益者,也深感這樣的社會着實欠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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