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地耕出了個聚寶盆
明初,潘村街(今明光市潘村鎮)來了一戶逃荒人家,男的推着一輛獨車,車上有一床鋪被、幾個陶制壇罐和黑粗瓷碗,女人肚子挺得高高的,看樣子又有了六、七個月的身子。小車上還坐着兩個孩子,一個四歲、一個兩歲,都是男孩,男的姓華,叫華良,女的姓梁,叫梁花,他們是打山東逃荒過來的。夫婦倆在街東的一個財神廟裡安了家。這財神廟只是一間丈把長寬無讓無窗的破廟,一尊半人高的木雕財神像,長年無人侍奉已歪倒在一邊,厚厚的浮灰已糊住了這菩薩的鼻子眼。
華良和梁花一連兩天,掃的掃,洗的洗,將小小破廟的地下、牆上打掃得乾乾淨淨。山牆頭還壘了口露天灶生火做飯,大人叫、小孩鬧,嗨!這就成了一個家了。女人家的心細,她修補了神台,洗凈上神像,將財神立在台上,扶擺端正,還買了兩炷香,一邊拱手作揖,一邊祈禱着。一家人和財神爺作了伴。
這華良是個庄稼人,耕耙收種、叉把掃帚揚場杴,樣樣拿得起,還有一身使不完的勁,沒幾天就被街上潘老保險金家雇為夥計。這梁花雖是個小腳女人,但做得一手好麵食,發出的饅頭能當球拍,擀出的麵條厚薄長寬一刷齊。今晚切的面,明早也不會粘在一塊兒。只在潘老爺家露了一手,一個潘村街從南到北已無人不曉了。開始時誰家想吃梁花的手擀麵,就上門去請。面擀好了,東家大都送她一碗半碗麵粉做工錢,小日子也就湊和着過了。可這梁花是個帶身子的女人,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東走西顛的也不太方便。潘太太給出了個點子,她借梁花十斤麵粉,讓梁花每天在家擀麵條,門口擺個攤子,誰家要吃麵條就上門來買。就這樣,潘村街頭從此有了家面點店。那財神廟自從住進了他們家,神台上開始隔三岔五地有人來上香,後來漸漸地香火不斷了。
一天夜裡,華良睡夜突然醒了,再也睡不着。他爬了起來,推醒了正在熟睡的梁花,說:"快醒醒。我剛才做了個夢,夢見在耕田時耕出個大瓦盆,還沒等我拾起,過來一個白鬍子老頭。老頭說這是個寶盆,若往盆里放粒米,不一會就能變成一盆。用得好,會給人帶來幸福;用得不當,會讓人家破人亡。還沒等我說話,老頭就化作一陣煙飄走了。這夢不知是凶是吉?"梁花累了一天,本來睡得正香,被丈夫推醒,有點煩,說:"管他哩。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說完翻個身又呼呼睡著了。第二天天亮后,東家叫華良套牛耕田。老牛一趟沒到頭,鐵犁翻出了個大瓦盆。華良忙撿起瓦盆,揩去泥,看了看,普通的一個瓦盆,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歇歇後,華良把瓦盆抱回有,交給梁花,高興地說:"昨晚的夢應驗了,我耕地還真的耕出了個寶盆。"梁花看到丈夫抱回一個盆,翻了個白眼道:"你是打着不走牽着倒退。我前兩就跟你商量着買個盆回來,你還說家裡的盆只有個裂口子,用繩箍一下還能用。今天誰讓你買了?是撿着便宜了吧?"華良說:"昨晚我跟你說夢裡的事,你忘了?真是耕田耕出來的,說不定真是個寶盆。"梁花接過瓦盆,翻來調去沒看出什麼特別,以為是丈夫編故事哄人,順手往桌上一撂,就聽"噹啷"一聲,發出金屬的撞擊聲。倆口子同時一驚:"哎呀!真和普通的盆不一般。"華良順手抓了一把黃豆撂在盆里,只見盆里頓時起了層霧氣,不一刻成了滿滿一盆黃豆。華良高興得蹦了起來。他把黃豆倒進一隻口袋,又抓了一把黃豆放在盆里,不一會又是滿一盆;又把盆里的黃豆倒進口袋,仍抓了一把放在盆里,又是滿滿一盆。就這樣一連三盆,華良還要變。梁花冷靜下來,阻止住華良說:"你把昨晚的夢再細說一遍。"華良把昨晚的夢詳細重複了一遍以後,盯着梁花問:"怎麼啦?"梁花說:"這盆應當用來和面用,咱要靠辛苦持家,不能靠取巧生財,不勞而獲。否則這個家會有災禍。"梁花立了條規矩,這盆里除每天和面外,不能往盆里放其他物件。華良向來都是聽老婆的,這次自然也不例外。
從那以後,華良還是干他的夥計,梁花還是賣她的麵條。不過,現在不用再買麵粉了。梁花每天和完一盆面,擀完麵條,抓把麵粉放在盆里,第二天還是和一盆面,就這樣每天都能從盆中變出一盆面來。
有天晚上,華良趁梁花睡下了,悄悄放了一個銅錢在盆里。第二添梁花正在和面做生意,發現盆里滿滿一盆銅錢。她知道是華良乾的,來了氣,跑到屋裡把華良從被窩裡拽了出來,發起了脾氣:"你是要錢,還是要這一家老小平安?"華良憨憨笑着:"錢哪有老婆孩子好呢。"梁花餘氣未消:"那你幹嘛背着我弄這黑心錢?"華良說:"我根本沒想要,不過是好奇想試試。"梁花說:"那好。你去找工匠,我們就用這錢,把財神廟修復一新,再給財神爺鍍個金身。"
一晃又是一年過去了,華良和梁花攢了不少錢。他們接着財神廟往東蓋起了三間像樣的房子。華良還是在潘老爺家當夥計,梁花也還是每天和面賣麵條。這年,夏蝗成災,飛蝗蔽天,所到之處,禾麥皆無,十戶人家有五戶討飯,路邊、山坡的榆樹皮都被剝下充饑。這樣下去肯定會餓死許多人。梁花和華良商量着,從明日起向災民發放饅頭,每人每天兩個。第二天天沒亮,梁花就蒸了一鍋饅頭,倒在一個大盆里,然後拿一個饅頭放在聚寶盆里,不一會變作了一盆饅頭。如此反覆着,天快亮了,雪白的饅頭已堆滿了一大籩。華良帶着大兒子分頭在路口向過往討飯人和貧苦人轉告,財神廟梁花向災民發放饅頭。人們一傳十、十傳百,財神廟前排起了長龍。災民們手捧着雪白的饅頭,對梁花感激不盡。就這樣每天在梁花家門前都有成千災民領食饅頭,整個潘村無一人餓死。貧苦人家都說華良和梁花是神仙派下凡間救苦救難的菩薩。那些富戶人家中,開始有人注意華良一家了,他們對梁花每天發放饅頭感覺蹊蹺。百里之內小麥基本絕收,華良家哪來那麼多的小麥面?每日發饅頭上萬個,需要蒸多少鍋啊,可怎麼不見梁花家煙囪冒煙呢?人們納悶,好奇,不斷增了些猜疑。大老爺們中有問華良的,問他哪來那麼多麵粉;老太太、小媳婦們有問梁花,問她蒸上萬隻饅頭要多長時間。每當人們問華良時,華良總是憨憨一笑,說:"咱媳婦有能耐。"每當人們問梁花時,梁花也都笑着說:"連鍋蒸省時間。"潘老爺是個心裡做事的。一天他到華良家送工錢,一進門就說:"他大嫂子,今年是災年,你家也是憑手吃飯,天天接濟災民,我估摸着你積攢已用差不多了,今年的錢提前算給你。"說著從搭褳里掏出三吊錢放在桌上;同時兩眼像是安了軸,四處亂轉,一沒看到糧垛,二沒看到大鍋,三沒看到大蒸籠。離開華良的家后,潘老爺神乎其神地說梁花是天上下凡的救世菩薩,一盆一籩的大饅頭揮手就來,根本不用麵粉、不上籠、不生火。
人們越傳越神,許多人從很遠的地方慕名而來,一是一睹活菩薩尊容,二是要買幾斤梁花親自擀的麵條帶回去,說是吃了這麵條百病不侵。梁花每天不多不少就做一盆面生意。梁花掙的錢攢着,攢多了,夠辦一件像樣的事了,就全拿了出來。潘村有了像樣的蒙館,那是華良和梁花倆口子捐的款;潘村有座像樣的石拱橋,那也是他們倆口子捐的款。
一轉眼十幾年過去了,華良和梁花都老了,三個兒子華龍、華虎、華豹也都相繼成了家,沿着老房往東,山連山每家三間房。老大在街上開着飯館,老三在街上開着布店,只有老二華虎繼承父業,耕種着家裡的十幾畝田。因為附近上百里的人都十分敬重梁花,三房媳婦也是對婆婆敬重如神。三個兒子雖各有家業,但仍是同鍋舀勺,一個大夥食攤子,三個媳婦不要燒不要弄的,也落得自在。一日梁花突然得了怪病卧床不起,話也不能說,急得華良團團轉。一輩子都是梁花指揮這個家,他只能幹個獃事,梁花要撒手去了,他也得跟着。梁花最放心不下的是那聚寶盆。她擔心三個兒子和三個媳婦得了此物,會貪得無厭。她叫過華良,用手指指盆,比劃着手勢交待後事。她想說的意思是,老大得飯店產業,老三得布店產業,老二有田種,三個都能過得去,留着這盆不會有好處,不如把它埋入地下,免得惹下禍端。可這華良腦瓜轉得慢。他誤把梁花的話理解成老大飯店、老三布店都需要錢周轉,老二種田每年只需種子,這盆誰也不給,有他管着。
梁花死後,華良分別給了老大、老三每人50錠銀子,給了老二一口袋麥種,三個兒子分灶起伙,各過各的了。老二華虎辛勤地耕種着他所得的十幾畝地,服侍着老子。老大老三開着他們的店,他們每人得了50錠銀子,見老頭子跟老二過日子,而老二倆口子只分得一袋麥種,為什麼也很樂意,不吭不響?越想越懷疑,是不是老頭子另外留了家財給老二。老大老三兄弟倆逼着老頭子,問到底留了多少銀子給老二?華良被逼得沒辦法,說出了實話。三個兒子才知道父親有個聚寶盆。老大想,這聚寶盆要是歸了我,天下還有誰比我富呢?老二想,天下哪有不勞而獲的美事呢?你今天不勞而獲,明天還不知要損失些什麼呢!我可不要什麼寶盆。老三心想,這聚寶盆不能讓老大一人得去。他提出這聚寶盆要三兄弟輪着用才合理。
經過一番爭論,才講定由老大華龍先用聚寶盆,以後每家用一天。老大華龍倆口子樂滋滋地把寶盆抱回家,忙不迭地先把一錠銀子放進盆中,不到一刻變成了一盆;倒在地上,再變一盆。就這樣兩口人不停地忙着,反覆地倒着銀子,銀子越變越多,越堆越高,到了半夜,整個三間屋子全堆滿了,這兩口子還在不停地變,不停地倒,不停地堆。突然"轟"地一聲,四面牆被擠崩潰了,屋頂塌了下來,兩口子都被埋在了銀子堆里。老三倆口子半夜沒睡,只等天亮過去要聚寶盆,突然聽到"轟"地一響,慌忙跑出來看,只見老大家屋塌了。這時老二和老頭子也都聽到了響聲。兩家人一起過來,在倒房的廢墟里又扒又摳。老三想找的是寶盆,老二和老頭子想的是要救人。這樣,一直扒到天亮,老三沒找到盆,老二和老頭子也沒找到人。倒房堆里,除了破磚碎瓦之外,根本扒不到銀子,而只是一塊塊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