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女張竹君的新潮趣事
“張竹君坐大轎——倒看洋書”,是當時廣州市流行的一句歇後語,從中可以想見張竹
君的為人。
張竹君是廣東番禹人,該地是與洋人最早接觸的地區,風氣遠較內陸開通,她的父親
是三品京官。在義和團“扶清滅洋”口號震天響,全國各地到處盲目排洋的風氣中,張竹君
卻進了洋鬼子辦的“夏葛女醫學堂”。這是一所綜合性的醫學校,四年畢業,再經過附屬柔
濟醫院實習期滿,便自立門戶,懸壺濟世。張竹君身材高挑,鵝蛋臉,高鼻樑,大眼睛,
喜歡穿洋裝,穿高跟鞋。她把診所開在廣州市,每次出門,都坐四個人抬的敝篷椅轎。引
得路人駐足側目而視,張竹君被看得不好意思,以後出門便順手帶上精裝洋書一本,假裝
在轎上看書。益發顯得神情嚴肅,凜然不可侵犯,事實上轎子上看書,忽上忽下地跳動不
已,那裡看得下去,於是“張竹君坐大轎—倒看洋書”在朋友中成為笑談,並愈傳愈廣。
張竹君有一位閨中密友徐佩萱,是富貴人家的女兒,又嫁給了名門貴公子李晉一,夫
妻情感深厚,過着人間天上的幸福生活,可惜好景不長,李晉一患急症身死,徐佩萱終日
悒鬱不樂。張竹君看着這位親如姐妹的至交整天沉溺在沮喪的深淵之中,常常給她勸慰,
拉她與自己合夥在荔枝灣開辦提福醫院,專為貧民治病,在平民百姓的交口讚譽聲中,把
徐佩宣那受到創傷的,心心慢慢撫經過努力,兩年後,又與徐佩萱在柳度橋開南福醫院,
還在兩所醫院中各設福音堂一所,除了傳教佈道外,更定期舉辦演說會,討論會,傳播新
知,闡述時事,一時間成為廣州市新派人物、知識分子聚會的中心。當時經常來聚會有胡
漢民、馬君武、盧少歧、宋通儒、程子儀、周自齊、王亦鶴、張蒿雲等人。有的是年輕的
官員,有的是報館的編輯,有的是學者,有的是名門貴公子,夏天來臨,天氣燠熱,張竹
君便長期租用一隻大花航,取名“紫洞庭”,邀大家一同上船游戈在珠江之中,清風指襟,
款款清淡,大有同舟共濟之慨。
但不久,就出現了麻煩,盧少歧是東莞富紳盧賓歧的兒子與張竹君家屬通家之好,兩
人的關係就比較特別一些,在長期的接觸中,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模模糊糊的感情,已經
偷偷地鑽進了盧少歧的生活中。非常偶然盧少歧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見到張竹君了。
那天,他決定到張竹君的醫院去看看,他順着花園慢慢地走到柵欄前,拾起柵欄前的
一個松球,朝門裡扔過去,張竹君連忙跑到柵欄跟前,快活說著,把手伸給他。張竹君高
興地說道:“這麼長的時間,你跑到哪兒去了?你答應借給我的書呢,怎麼忘記帶來了,到
花園裡來吧!”
盧少歧見到張竹君穿着領子上有藍條的白色水兵服和淺灰色短裙。一雙帶花邊的短襪
緊緊裹住晒黑了的勻稱的小腿,腳上穿着棕色的便鞋,發黑的頭髮梳成一條粗大的辮子,
她那雙大大的眼睛也正在留心地觀察自己。
那天,兩人在花園中一直坐到深夜,張竹君如饑似渴地聽盧少歧講述一些新名詞,雙
方都明白對方的心中藏着自己,後來朋友們慢慢地來了,一群年輕人聚在一起,又說又笑
,又跳又唱。張竹君緊緊挨着盧少歧坐着,她那富有彈性的胸脯隱隱約約地挨着盧少歧的
肩膀。盧少歧感到?I促不安,他覺得張竹君的聲音又嘹亮、又圓潤。
就在兩人的感情日益接近的時候,斜刺里又闖進來一位不速之客,馬君武對張竹君的
才幹及魄力,佩服得五體投地,更對她的明艷豁達與善解人意,醉心到發狂的地步。
在百般暗示都得不到明確回答的情況下,使用法文寫了一封求婚信,詞藻典雅,情詞
純摯。使張竹君看了不禁感動不已,她少女的胸懷起了微微的漣崎。因有盧少歧在先,又
不忍傷馬君武的心,事情就拖了下來,結果三人都十分痛苦,終於張竹君給馬君武回了一
封信,信的大意是:希望馬君武先生多為國家社會盡些力量,一旦結婚以後,不但為家務
所累,也將受兒女牽纏,所以婚姻問題,暫時不要作考慮!
馬君武經此打擊,黯然離開廣州而遠走南洋,後來追隨孫中山到了日本,可馬君武總
記着張竹君的好處,不能忘情,在《民報》上寫了一篇《女士張竹君傳》稱她是中國的女
豪傑,對她頌揚備至。還在詩中說她:“女權波浪蓋天涌,獨立神州樹一軍。”
《民報》在海外發行甚廣,使得張竹君的大名不脛而走,就連南洋華僑領袖陳嘉庚的
女兒,後來做了汪精衛妻子的陳壁君都對張竹君神往不已,她從南洋擯榔嶼北上日本留學
,道經香港,極想一贍張竹君的風采。
張竹君給馬君武的信似乎還留有一席餘地,馬君武對張竹君念念不忘,盧少歧深深地
陷入痛苦之中,他決定成人之美,一個人悄悄地出國深造。
舊友星散,張竹君的婚事也就耽擱下來,除了兩所醫院之外。張竹君為了醫教合作,
更創辦了一所育賢女學。原本辦得有聲有色,不料卻因體罰兩名學生,引起了軒然大波,
有人推波助瀾,鬧得滿城風雨,張竹君心灰意冷,於是隻身飄然遠走上海。
在上海,張竹君憑着她淵博的醫學知識,及高貴的社交風範,猶大富商哈同的夫人羅
迎陵成了她的乾娘;上海第一富紳李平書成了她的乾爹。幾年下來,張竹君又在上海開了
幾家醫院,風頭之勁,比在廣州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期間,張竹君的好朋友徐佩萱去了一趟南洋,加入了“同盟會”,回到廣州后,開了
一家守真褶婊畫店,作為同盟會的聯絡站,改名徐宗漢,積極從事革命工作。三二九黃花
崗起義,徐佩萱冒險犯難送槍送炮,起義失敗后,掩護黃興改裝逃到香港,經過一場生死
患難,徐佩萱與黃興結為夫婦,過了幾個月苦悶而澹泊的生活,到了這年的農曆八月十九
日,即公曆一九一一年的十月十日,武昌起義爆發,黃興立即攜徐佩萱北上赴難,但由於
清朝緹騎四齣,關卡檢查嚴密,無法到達武漢。
夫婦兩人千方百計總算繞道來到了上海,徐佩萱找到了張竹君。憑着兩個人的交情,
更激於愛國感情,張竹君一口答應把他夫婦二人送到武漢。幾經商榷,迅速組成了“紅十字
會救傷隊”,一行二十餘人,由張竹君領隊,黃興和徐佩萱混跡其中,登上英商怡和公司的
江輪溯江而上,果然躲過沿途的檢查,黃興在公曆十月二十八日抵達漢口。這時武漢的局
勢一片混亂,北洋精銳部隊大舉南下,黃興立即擔任了戰時總司令,指揮若定,打退了北
洋軍隊對武昌的進攻,使岌岌可危的形勢穩定下來,各省紛紛獨立,清政府垮台。
張竹君率領的“紅十字會救傷隊”在武漢地區、槍林彈雨中工作了一個月零三天,食不
知味,目不交睫。回到上海的時候,各界舉行了歡迎英雄凱旋式的盛大歡迎會。這時中華
民國已經成立,張竹君早年的好友,都在民國政府擔任要職,胡漢民榮任大總統府秘書長
,馬君武出任實業部次長,黃興任陸軍總長……。張竹君卻專心致志地在上海新加坡路規
模宏大的南市醫院當她的院長,很少在公共場合出現,她陸續收養了二十幾名孤兒,視同
己出,把一片愛心傾注在他們的身上。不關心世事的變化,一直到馬君武去看她,她才知
道政局又起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