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紅三寸金蓮下的坎坷路
賽金花當年從上海來到天津,一下子就結識了兩位大人物。其中一個就是戶部尚書,
滿洲人立山,可立山一把賽金花帶到北京就在賽金花的生活圈子中消聲匿跡了。那是由
於賽金花送往迎來的客人太多,立山又有新的可心人,這個人就是王波衚衕萬隆書寓的
名妓秋紅。
秋紅除了她的美貌、才情外,更生性雅潔,特別是纏就一對三寸金蓮,形似春筍,
柔若無骨,恰好盈握。
明清以來,男子擇偶第一標準就是看女兒的一雙腳。男子嫖妓也就多玩女子的一雙
纖足,從而還被人戲稱為逐臭之夫。無聊文人嫖妓時留下的描寫玩弄妓女小腳的詩詞也
時有所聞。如彭羨門的《延露詞》:
朱絲宛轉垂銀蒜,今宵低事拋針線,怪煞大風流,頻頻撼玉鉤。千般輕薄夠,可
也羞燈火,漸覺麝蘭微,畫屏人慾速。
其中的“頻頻撼玉鉤”,翻成白語就是不斷地搖那女子的小臭腳。此外,所謂:
“眉兒淺淺描,臉兒淡淡妝,翠裙鴛綉金蓮小,紅袖鸞消玉筍長。”金蓮蹴損牡丹芽,
玉簪抓住茶荷架,夜涼苔徑滑,露珠兒濕透了凌波襪。”都寫的無非是“蓮中花更好,
雲里月長新。”把那三寸金蓮寫的超凡入聖,令人垂涎。
秋紅與立山的相識是在賽金花的“金花班”中。
北京名妓秋紅有一種機敏與俠烈、不隨流俗的高傲性格,她接待客人,多只是談詩
論文,品茗弈棋,或漫遊風景名勝,飲酒作樂的時候都比較少。那種一心只想在她身體
上打主意的人,由於太不直接,根本沒有情興的過程,就算是花錢最多,也常被她拒之
千里之外。可她終於遇到了一件十分苦惱的事情,義和團運動興起,大批義和團進入京
城,義和團坎字團的首領貴山和尚,瞄上了秋紅。
貴山和尚長得虎背熊腰,一臉的橫肉,配着個光溜溜的腦袋。第一次來找秋紅,就
拎着一袋不知從哪弄來的金銀珠寶,一古腦兒地往秋紅懷裡一塞,便大馬金刀地往床上
一坐,老鷹抓小雞一樣把秋紅拖進那滿是胸毛,汗津津、臭哄哄的懷中。一陣瘋狂地揉
捏撫摸,亂咬亂啃,從上身一直到下身,最後把注意的焦點,集中在秋紅的三寸金蓮上,
先是在繡鞋上撫摸,接着脫去繡鞋,扯開裹腳的白布,用那一雙粗糙的黑手握住那一雙
粉裝玉琢的小腳,握之、壓之、調之、弄之,嗅之、嚙之,把個秋紅弄得眼淚汪汪,哇
哇大叫,慌得那老鴇急急地隔窗偷看。貴山和尚不顧一切,我行我素,直到自己弄出一
身臭汗,才氣喘如牛地收手。秋紅就似死裡逃生一般。
妓院的老鴇見到過各種各樣嫖妓男人的心理變態,玩起妓女來是花樣種種,從不管
妓女的死活。貴山和尚應算是“戀足狂”,跟有些人比起來還算小巫見大巫。因此儘管
秋紅痛得死去活來,那老鴇是絕不願得罪客人的。更何況義和團由於有老佛爺慈禧撐腰,
在北京城內無法無天,殺人如麻,連外國使節都不放在眼裡,區區一個妓院又怎敢去掃
了坎字團首領的興頭呢?儘管由於貴山三天兩頭地“光臨”萬隆書寓,使得一般的衣冠
士紳都退避三舍,影響了妓院的收入,壞了妓院的名頭,那也只好是打落門牙和血吞,
忍着。妓院可以忍着,秋紅卻不能忍着。她為了躲避貴山和尚的摧殘,悄悄地逃出了萬
隆書寓,逃到賽金花的“金花班”藏了起來。賽金花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為秋紅隱姓
埋名,不意常常出入賽金花香巢的戶部尚書立山見到了秋紅,並一見鍾情。
光緒二十四年“戊戌政變”,慈禧打算廢掉光緒另立新君,受到列強幹預而作罷。
維新黨人依恃洋人的保護成立“保皇會”,在各國開展活動,公開擁護光緒皇帝,詆毀
慈禧太后。這一切的一切都令慈禧和一班守舊大臣恨之入骨,在報仇不能,雪恥無法,
而列強瓜分中國的步調更加明顯的時候,慈禧等人病急亂投醫,聽說義和團不畏槍炮,
以為是天助朝廷以滅洋人,於是在端郡王載漪的大力支持下,宣召義和團入京保國,京
津一帶便布滿了義和團。慈禧更親自接見義和團的大師兄曹福田,獎其義勇,慰勉有加,
又委任端郡王載漪和庄親王載勛分別統領義和團,又把董福祥率領的甘勇調進京城,協
同義和團行動。於是燒毀教堂,襲殺洋人和教民,拆毀鐵路和電線。由於義和團起自民
間,缺乏統一領導,而甘勇的紀律又不好,所以燒殺搶劫的事也隨之發生。各國公使紛
紛向清朝廷抗議,清朝廷置之不理。不久董福祥的甘軍居然把日本公使館的書記官杉山
彬也殺死,德國公使克林德也死於非命。形勢變得越來越難控制。戶部尚書立山和身兼
軍機大臣,北洋大臣,直隸總督的榮祿上書反對起用義和團,主張與洋人友善。立山上
書指出:“官軍紀律廢馳,拳民亦即亂民,一發不可收抬,絕非國家之福!”榮祿是慈
禧的老情人,手握大權,雖然忤逆了慈禧的興頭,畢竟關係非比尋常。立山卻立刻受到
一般守舊王公大臣的圍攻,使立山的處境十分險惡。
過去男女之間授受不親,男女兩性之防特別嚴密。夫妻生活似乎完全是為了傳宗接
代,憑着父母之命,媒約之言而結合。儘管雙方不一定相親相愛,但卻有一種生死與共、
甘苦同嘗的道德責任。至於那多彩多姿的愛情生活,便只有到那風月場中去尋求、去發
展。男人們在極度快意與順利的情況下,往往以醇酒美人來裝點內心的興奮與歡欣;在
嚴重失意與挫折的情形下,常常也會以醇酒美人來加以補償,排遣或轉移。
過去立山所陶醉的是秋紅的雲鬢花顏,動輒便捧着她的臉龐,痴痴的端詳半晌,仿
佛就是要從她的面部去挖掘出她心靈深處所蘊藏的東西。後來立山特別迷戀秋紅的玲瓏
曲線,眼睛常盯着她高聳的乳房,手不停的拍着她豐滿的臀部,就像是想驗證一些什麼,
常常使秋紅羞怯不已,若不勝情。後來也許是立山在朝堂上受到了太多的委屈,對秋紅
一改常態,有些兒粗暴,有些兒變態。這時立山特別迷戀起秋紅的一雙小腳,比貴山和
尚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由得使秋紅大為緊張、迷惑。但秋紅只要是立山喜歡的,那怕是
細微的暗示,她都樂意配合。那次,立山悄悄地對秋紅說:“你的乳房極美,令人撫而
忘憂;你的金蓮更美,使人握而來樂。”立山說:“這是因為腳會動,而乳房是不會動
的。”從此秋紅便領略了三寸金蓮“挑、鉤、縮、蠕”的諸般妙用,把個立山樂得欲仙
欲死。
秋紅躲在賽金花的“金花班”中消息終於被有些人打聽到,就有地痞流氓送來了這
樣一首詩來挑逗,侮辱秋紅:
碧玉持衣砧,七寶金蓮杵;
高舉徐徐下,輕搗只為汝。
詩中把女人某個部位比做“衣砧”,而把男性的某個部位比做“玉杵”。秋紅惹不
起這些人,立山便把秋紅帶到自己的家中。
“多情自古空遺恨,好夢由來最易醒。”正當秋紅與立山雙宿雙飛,卿卿我我,難
解難分,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時候,庄親王將一道懿旨帶到立山家中:“聞戶部尚書立山。
藏匿洋人,行蹤詭秘,着該王大臣將該尚書提拿審訊,革職交刑部監禁,倘有疏虞,定
惟該王大臣是問。”立山當即被帶走,經過草草的審訊,就被冤殺。
立山一死,秋紅頓失憑依,既痛恨朝廷的顢預無能,又鄙視北京城裡達官貴人的醉
生夢死,更可憐黎民百姓的橫遭荼毒與毀滅。她覺得北京是一個傷心地,是一個是非地,
更是一個罪惡的地方。她逃出了北京城,只有小廝胡容相送,沒有車輛,沒有坐騎,同
胡容攙扶着,一步一步地默默走着,黎明的時候已經出城十幾里了。秋紅來到一處高埠
上歇息,遙望城中四處火起,心痛立山慘死,想到前途的茫茫,一時柔腸百結,珠淚漣
漣,她和淚填了一閡《憶秦娥》的詞:
亂離別,遙念往事心摧折;心摧折,夢中情愫,衷腸淚血。虎狼強使魚水絕,兩
地相思苦殘月,苦殘月,昨夜歡笑,今朝悲切。
秋紅輕輕拔動着自己的小腳,有一種複雜的心情充溢心頭,原本是一雙令人憐愛,
令人欣羨的三寸金蓮,現在卻只是一對廢物。她彷彿覺得清政府就像她的小腳一樣,擺
擺樣子還可以,真正到了緊要關頭,實在是中看不中用的很。旭日初升的紫禁城沒有朝
氣蓬勃的現象,赭色的身影反而給人一種老大、蒼涼及污穢的感覺,那一向令人歌頌崇
仰的紫禁城終究會有一天,像她今天一樣,邁着艱難的小腳,還得有人扶着,不知逃向
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