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舜時代是一個過度競爭的“坑爹”時代

堯舜時代是一個過度競爭的“坑爹”時代

堯舜時代是一個過度競爭的“坑爹”時代

註:關於列子的案例筆者以前列舉過。《南華秋水圖》

列子

莊子認為堯舜時代就是一個過度競爭的“坑爹”時代

人類總是很緊張地走在進步的道路上,急急地趕路,怕被淘汰,怕被嘲笑,怕輸在起跑線,怕敗在終點站,於是,連農作物和家畜也跟着緊張起來,西紅柿還沒長全就急匆匆地上餐桌,切開時裡面連籽都沒有;豬啊羊啊要急急地出欄,還來不及積累香味,就已下鍋了。

這種緊張情形似乎是從工業革命開始的,其實非也,自有人類社會以來,地球的神經就一直在繃緊。

在先秦列子和莊子的眼中,我們所嚮往的田園牧歌的古樸社會,其實已經是過度競爭的產物,后一個時代和前一個時代比起來,相對速度都會快得讓人適應不了。

列子:活在周朝壓力大老闆失眠員工叫累

這是《列子·周穆王》里的一個公司管理案——西北的岐山,也就是在今天的陝西境內,兩千多年前有一家大公司,公司老闆姓尹,我們姑且稱之為尹氏集團。

苦逼員工

夢中是快樂的國王

尹董事長很敬業,手下也得跟着敬業,有一個老員工每天做業務、做項目,從早到晚不得休息,估計公司連午睡都沒有,儘管忙得忘了自己姓啥,但尹董事長半點也不手軟,員工越是忙他就是越要忙着使,忙上加忙,“侵晨昏而弗息…………而使之彌勤”。老員工就這樣每天哼哼唧唧地幹活做業務,不過還好,一到睡眠時間就立即進入黑甜狀態。

這位老員工做些什麼夢呢?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未必!他的夢境卻是反向操作的,在夢裡,他卻是一個快樂的國王,統治着一個國度,“居人民之上,總一國之事”,權力唯我獨大,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享受什麼就享受什麼,在宮殿樓台上宴飲作樂,“其樂無比”。在老員工的夢境里,取得了快樂,取得了自由,這其實是對白天上班狀態的一種精神反彈。

分析一下老員工的夢境,我覺得透露出兩條信息。

其一,折射出他內心深處想進入高層管理圈的渴求,國王的夢想就是這種渴求的具體形態。其二,能夢見自己是國王,其實暗示着這位老員工的睡眠質量相當好,暗示着他睡得像國王一樣快樂,進入了身心的自由狀態。

因此這位老員工自我安慰說:人的一生,分為晝與夜兩半,我白天雖然辛苦點,但另外一半的時間——黑夜,卻是一個快樂的國王,“夜為人君,其樂無比”。我生命中有一半的時間是自由快樂的,我就知足了。

苦逼老闆

夢中給人做苦工

再看老員工的僱主——尹董事長。別看他白天拽得神一樣的,拼搏商場,將一幫員工呼來喝去,頗有成就,可一到晚上,他就遭罪了。他白天是管理高層,可一到夢境里,就成了僱工,也是被人指揮着跑東奔西,上躥下跳,做不完的業務,補不完的班,受不盡的訓斥,挨不盡的鞭打,苦不堪言,在夢裡頭呻吟哀嚎,要到醒來時才罷休。

尹董事長的夢境說明了他的睡眠質量極其糟糕,因為白天馳騁商場,“心營世事”的焦慮被帶入到夢境中,所以總是出現一些負面的場景,自己總被奴役,被否定,其實也是自己白天奴役否定別人的一種反彈。你發出去給別人的壓力,晚上通過夢境反彈回來了。

尹董事長去找朋友傾訴,這位懂心理學的朋友給了他處方:人的快樂指數是有限的,是有比例的。你尹老闆地位高,財產多,“位足榮身,資財有餘”,固然值得快樂,但也有一隻無形的手進行調節,快樂指數集中到事業上,分佈不均勻,那麼在睡眠質量上就會欠缺。解決的辦法就是你自己進行調節分配。

尹董事長明白了,於是減輕了那位老員工的工作任務,卸掉了一些業務和項目,並且減少自己對公司業務的焦慮,“減己思慮之事”,於是,快樂指數開始向尹董事長的睡眠質量傾斜,焦慮症也有所減輕。

這個兩千多年前的管理案例告訴我們:早在先秦時代,人類就已經有了金領焦慮症、白領焦慮症,焦慮症這玩意不是現代人的特權。

列子的案例只是一個個案,我們再來看看整體。

吐槽:管理層故意設置讓人根本完不成的任務

我們從列子的點進入莊子講的面,看當時整個社會的心理狀況。在《莊子·則陽篇》里的案例里,老子有個叫柏矩的學生,修完學分去考察社會。柏矩同學畢業後走入社會的第一站是齊國。為什麼選擇齊國呢?可能是因為齊國是春秋時代國際社會第一個超級大國,工商業、軍火業和娛樂業高度發達的緣故吧。

貨財聚然後睹所爭

柏矩同學來到齊國,他沒有看到齊國的繁榮,沒有看到齊國的強大,卻看到法治嚴明的齊國在處理一個死刑犯,採用的是“磔刑”,就是將罪人千刀萬剮,或者五馬分屍。柏矩趕到的時候,正好死刑執行完畢,罪人的屍體已經遺棄在大街上,這在古代司法上也叫“棄市”。

柏矩同學“震驚鳥”,他忽然做出一個雷人的舉動:將自己的衣服解下來蓋在罪人的遺體上,看着齊國大地上那一輪血紅的落日,當街吐槽,號啕大哭,發出了控訴那個時代的最強音,記錄如下:

兄弟啊,兄弟啊,你趕上了這麼個倒霉的時代,而且偏偏是你最先觸到這個霉頭。讓我告訴你,你是怎麼死的吧。

(部分原文:子乎,子乎,天下有大菑,子獨先離之。)

這個社會給我們樹立了什麼是榮耀,什麼是恥辱的觀念,然後大家就要在榮耀和恥辱之間站隊,人的劣根性就在這裡顯示出來了;這個社會聚集了大量的財富,殊不知財富正是讓人相爭的源頭。

我們忙忙碌碌地在榮辱好壞美醜之間站隊,趁機把自己看不順眼的人打入“辱”的隊伍,自己也生怕哪一天被划入“壞孩子”的範圍;我們日夜不休地為財富爭鬥不休。上面所提倡的,正好誘發了人性最醜惡的一面。

(部分原文:榮辱立然後睹所病,貨財聚然後睹所爭。)

柏矩同學繼續吐槽:那些坑爹的管理層,盡出一些坑爹的管理措施。他們掩蓋事情的真相,而去忽悠那些愚昧的人群;故意把工作難度加大,卻去責罰那些無法克服困難的員工;故意加重工作任務,卻去懲罰那些無法挑起重擔的人們;故意將要路途定得遙不可及,卻去誅殺那些不能按時趕到終點的倒霉蛋。

換一種說法就是:真相不是用來揭示的,而是用來忽悠人的;困難不是用來克服的,而是用來為難人的;任務不是用來完成的,而是用來折騰人的;路途不是用來走的,而是用來拖垮人的。

力不足則偽

老闆給的任務如此艱巨,老百姓拼盡了自己的智商,耗盡了自己的力量都完不成,於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智力不足就用“偽”來應付,力量不足就用“欺”來解決,財產不足就用“盜”來彌補,不用這些欺騙手段,簡直沒法活下去。兄弟啊兄弟,你知道嗎,你就是這麼被逼死的啊。

(部分原文:匿為物而愚不識,大為難而罪不敢,重為任而罰不勝,遠其塗而誅不至。…………夫力不足則偽,知不足則欺,財不足則盜。)

可見超級大國齊國出現了全民焦慮症,整個國家就如《列子》當中所描述的尹氏集團,業務難以完成,工作難度太大,員工們都處在辛勞和焦慮當中。作為競爭過度,壓力過大的反彈面,出現了作假成風、治安混亂的現象。崛起的大國,很可能是一個焦慮的大國。

異象:過分競爭導致草木基因突變?

莊子是一位了不起的社會學家,他分析社會現象時能從更早的源頭去找原因,例如為什麼到春秋時代的齊國就已經全民焦慮,過度競爭?莊周老師將矛頭直指上古時期的賢明君主——舜。

舜是一個大孝子,他把孝演繹到了毫無底線的極致地步,不管老爸后媽和弟弟如何混賬,他總是本着和睦相處的原則來應對,結果大孝子的賢德賢能感動當時的老大——堯,於是舜做了堯的女婿,然後成為賢德賢能的國家元首,在古人看來,舜偉大得連漢高祖和唐太宗都無法逾越。

然而,莊子老師給這個政治神話潑了一盆冷水:正是因為舜的統治,讓社會進入惡劣競爭的狀態。《莊子·天運篇》指出:“舜之治天下,使民心競。”社會心理處於“競”的狀態。

舜本人那種高姿態的作秀的孝,能讓他從國民中“競”出,成為堯的駙馬和繼承人。《史記》記載,當舜還在基層工作的時候,就是超級人氣王,他隨便到哪個地方住下來,那個地方就會一年成村,兩年成鎮,三年成都市。

稍有常識的人就知道,這根本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舜是一位激進的鄉村城市化的推進者,他隨便哪地方一站,就能把那地方在三年內建設成一個大都市,這樣得力的女婿,堯當然喜歡。

舜讓整個社會都很緊張、焦慮,這種情緒甚至波及到兒童教育方面,莊周老師考證認為,早在舜時代就有了兒童早教,“子生五月而能言,不至乎孩(笑)而始誰”,偶的神啦,小孩生下來五個月就會說話,還不會笑就已能辨認周圍大人的身份啦,這神奇的早教,原來四千年前就有了。

草木不待黃而落

在這麼緊張的生存環境下,人們似乎快樂不起來,所以莊子老師通過一個黑社會老大——盜跖的嘴巴說,戰國時的人們“開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過四五日而已”。

莊子老師認為,時代緊張的節奏,甚至危及到自然生態,令人“碉堡”的是,在莊子老師的描述下,似乎連農作物和植物都出現了基因突變,早在黃帝時代,“草木不待黃而落”,草木早熟,還沒有完成自然生長過程就凋零了(見“在宥”章)。我們有時候從市場上買回紅彤彤的西紅柿,切開一看,居然連籽都沒有。人類一緊張,草木也着急,基因也轉了?

當然,莊子筆下的舜未必是真實的舜,而是借之來折射反映他所處的那個急劇變革的時代,一個從奴隸貴族社會向士族封建社會過渡的時代。在變革的時代,作秀者往往和積極作為者混淆。

劉哥曰:

老子、莊子、列子是反智主義者,其實,反智主義者就是反省主義者。他們看出了人類積極作為的另一面:積極作秀或積極作惡。樹立典範,卻也不免誘發為當典範而作秀的虛偽行徑;創造財富,卻也不免誘發為財富不擇手段的罪惡行為。

人類固然要進步,然而,為了防止忙着趕路而忘了出路,防止為了開路而斷了生路,我們要停下來聽一聽反智主義者的嘲笑和提醒,至少能讓我們區分什麼是良性競爭,什麼是惡性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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