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的心機與漢武帝的情長

李妍的心機與漢武帝的情長

李妍的心機與漢武帝的情長

漢代初元,將相多為布衣出身,而後妃也多出身微賤,實在是非常奇特的現象。

周勃是吹鼓手;韓信是窮措大,甚至靠洗衣的老太太施捨;樊啥是屠狗輩;灌嬰是販繒者,婁敬也是挽車的人,其他如陳平、王陵等都是市井小民。

漢高祖的薄姬是魏豹的富人;漢景帝的王夫人是再嫁夫人;漢武帝的衛皇后原本是個謳者,即流行歌手;李夫人更是出身娼門,要不是她死得早,說不定也能當上皇后及太后。

李夫人花名李妍,生得雲鬢花顏,婀娜多姿,尤其精通音律,擅長歌舞,卻不幸淪落風塵,不知風靡了多少走馬章台的王孫公子。

李妍的哥哥李延年,能作曲,能填詞也能編舞,算是一個天生的藝術人才、李妍的弟弟李廣利則是一個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浪蕩子。後來都因李研的裙帶關係,李延年被封為協律都尉,李廣利則貴為貳師將軍海內侯。

李妍的入侍漢武帝,是她哥哥李延年撮合的,當時李延年是漢宮內廷音律侍奉,擔當替漢武帝消愁解悶的優伶角色。

雄才大略的漢武帝,一方面熱衷於富國強兵,開疆闢土;一方面也醉心於絲竹管弦,聲色犬馬。有一天漢武帝罷朝回到內宮,李延年率領一班樂師和舞姬,為皇上唱新歌,獻新舞,舞既凌波迴旋,曼妙誘人,歌更抑揚頓挫,悅耳動聽,只聽唱到: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使人難再得。

漢代初元,政治、經濟、文化等重心,全在黃河流域,所謂“杏花春雨江南”,那是晉代以後的事了,因此當時的絕代佳人,大都是北地胭脂。李延年所譜的新曲及所撰的新詞,最初只是一種寄情譴興之作,不料漢武帝卻認起真來,冒然長嘆道:“果真有如此美貌的佳人嗎?”

李延年倏地一驚,很快地想到她的妹妹李妍,於是和顏悅色地奏稱:“舍妹及笄年華,國色天香,倒確有傾城傾國之貌呢!”

漢武帝眼睛一亮,十分好奇地說:“召她立即入宮來見。”

儀仗堂皇,單策鼓樂,綴金飾玉的鳳輦,載着出自平康巷中的李妍來到漢宮內苑。

妓女出身的李妍,在風韻、舉止方面,與那些來自閨秀的後宮妃嬪比,來的更加自然,奔放,熱烈,給漢武帝一種全新的感覺,使得漢武帝漾起強烈的憐愛之心。歌聲悠揚婉轉,舞姿凌雲欲飛,更激起漢武帝的蓬勃意興;等到攬懷在抱,李妍嬌喘吁吁,展現出她在平康巷裡所積累的“經驗”,把一切蠱媚手段一齊施展,精明英勇的大漢皇帝那裡見過這樣的陣仗,一下子便如墜十五里霧中,神魂顛倒,於是溫柔鄉里,好夢連床,以至於罷朝三天,旋即冊封李妍為“夫人”。

漢宮春暖,繁花競艷,漢武帝自得李夫人以後,寵之專房,愛若至寶,一年以後生下一子,被封為昌邑王,李夫人原就身體羸弱,更因為產後失調,從此,萎頓病榻,日漸憔悴。

色衰就意味着失寵,然而李妍卻心機活潑,自始至終給漢武帝一個美好的印象。

先是,李妍對漢武帝說:“陛下朝政荒廢已久,趁賤妾卧病期間,務期專心國事,賤妾也好安心養病,暫時不必見面,讓我們共同期待一個美好的明天!”

漢武帝採納了李妍的意見,半個月後實在忍不住思念之情,特來到李妍寢宮探視病況。李妍聽到皇帝駕到,連忙用錦被蒙住頭臉,漢武帝驚問:“何以不願見朕?”

李妍在錦被中泣不成聲的答道:“身為婦人,容貌不修,裝飾不整,不足以見君父,如今久病低低,蓬頭垢面,實在不敢與陛下見面。”

漢武帝堅持想看一看,李妍卻始終不肯露出臉來,即使漢武帝以賞賜黃金及封贈李妍兄弟官爵作為交換條件,李妍仍執意不肯,只是在錦被中嗚嗚咽咽地說:“倘若妾一病不起,我們的孩子以及我的兄弟,希望陛下多加照應。”

漢武帝既悵然若失,又心痛如絞,再請李妍一露芳顏,但是李妍卻凄切地大哭起來,轉身側向裡面,以難言的隱痛謝絕了她皇帝丈夫的要求。

漢武帝有生以來予取予奪,那裡承受過這樣的冷落待遇,不免感到有些憤怒與無奈,隨即站起身來,拂袖而去。

漢武帝離開后,宮女們圍攏上來,都說“如此”對待皇上,怕不要大禍臨頭,不懂李妍為什麼一定要固執己見、不肯與皇上見面。

李妍掀開錦被,環伺左右的宮女說:“凡是以容貌取悅於人,色衰則愛弛;倘以憔悴的容貌與皇上見面,以前那些美好的印象,都會一掃而光,還能期望他念念不忘地照顧我的兒子和兄弟嗎?”

宮女們將信將疑,然而以後的情形果然不出李妍所料,她確實是有心機與謀略!

李妍死後,漢武帝傷心欲絕,以皇后之禮營葬,並親自督飭畫工繪製他印象中的李夫人形象,懸挂在甘泉宮裡,旦夕徘徊瞻顧,低徊嗟嘆;對昌邑王鍾愛有加,將李延年推引為協律都尉,對李廣利更是縱容關愛兼而有之。

漢武帝一生中慣於從女人身上去發掘英雄人才,培養將帥人選。原先寵愛衛皇后,就發掘了她的弟弟衛青與她的姨侄霍去病,加意培植,全力支持,終於帶領大軍,遠涉漠北,犁庭掃穴,徹底擊潰匈奴的主力,留下燕然勒石的佳話,如今又因為遠征大宛,以李廣利為貳師將軍,統率大軍,不計代價地勞師遠征。

大宛國都貳師城出產一種能夠日行千里的名馬:“汗血馬”。漢武帝為了征服匈奴、打通西域,必須擁有強大的騎兵部隊,對於優良品種的好馬,總是夢寐以求。為了“汗血馬”,不惜用黃金打造兩匹駿馬,派遣使者到大宛國換兩匹種馬回來,無奈大宛國王硬是不買大漢天朝的賬,毀了交換禮品,殺了使者,直氣得漢武帝咬牙切齒,毅然決然下令討伐大宛。

孤軍遠征,遠涉大漠,水土不服,補給困難,一般將領紛紛勸阻,但是漢武帝立意已堅,調派大軍,交由初生之犢,出身市井,毫無作戰經驗的李廣利全權指揮,封他為“貳師將軍”,期望他直搗貳師城,取回“汗血馬”。

這實際上是一場失敗的戰爭,等到部隊回到玉門關時,僅剩一萬餘人而已,並留了李陵的干古冤案,帶出了司馬遷的“腐刑”。

但既然迫使大宛國訂了城下之盟,取回了“汗血馬”數十匹,漢武帝便認為是空前的勝利。不管划算不划算,李廣利總算滿足了漢武帝的心愿。更何況在“凱旋”東還時,沿途各小國簞食壺漿,郊迎王師,爭先恐後派遣子弟,攜帶方物珍寶,隨軍東來為質於漢朝。漢武帝龍心大悅,加封李廣利為海西侯,食邑八干戶,當年衛青、霍去病橫掃匈奴,所得封賞也不過如此而已。

李廣利的“揚威”酉域,使得漢武帝越發思念李妍,所說山東地方有一位名叫少翁的方士,能夠召神喚魂,特地命人千里迢迢地把他接進宮來設壇作法,希望能夠再見李妍一面。

折騰了三天三夜,燈燭輝煌,簽歌喧天,到了第三天午夜時分,正值月圓,漢武帝坐在紗帳重帷中,忽然燈燭盡滅,浮雲掩月,一片朦朧中,遙見另一紗帳中,隱約有一美人,端坐床上,手挽秀髮,模樣神態與魂牽夢索的李妍一般無二,漢武帝急呼:“夫人!你想得我好苦!”連忙趨前審視,可惜芳蹤已沓。

鬼神之說不可信,也許是一種幻覺,也許是方士故弄玄虛,不管怎麼說,漢武帝思念李妍的心思更加難以排遣了,時常借酒抒情,低吟淺唱:

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偏何柵其來遲。

每當秋意轉濃,這種思念之情也必隨之加深。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蕭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漢武帝死後,託孤大臣霍光,體念帝心,請求繼位的漢昭帝追封李妍為皇后,並將李妍的衣物與武帝合葬,以慰藉其相思之情。

“昔秦皇漢武,略輸文采。”是耶!非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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