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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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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奪花

太祖奪花

王全斌征蜀,大獲全勝。

王全斌先讓手下將領帶領數百人入城見孟昶,對他說,宋軍決不會虧待於他。孟昶將倉庫、錢財一一交割。王全斌遂率軍入城。

蜀地本就富庶,成都城中,更是應有盡有。王全斌等一入成都,就開始通宵達旦,作起樂來。飲酒,吃美食,召美女,部下也照此施行。曹彬屢屢勸諫,勸其班師。王全斌道:“將士勞苦,應享受幾日,怕個什麼?何況皇上臨來時有話,國家只要土地、軍糧,至於子女、錢財,悉由我們自行分配。此時若不趁機撈他一把,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皇上所言,不過是鼓勵將士的話。何況皇上並未讓兵士姦淫掠奪。前月汴京大雪,皇上怕我們西征將士寒冷,親將自己的紫貂衣、裘皮帽賜給你。望王將軍顧念皇恩,即刻班師,否則,蜀人怨憤,恐要生事。”曹彬眼含熱淚,奉勸王全斌。

“蜀人所恃者,不過偽主孟昶一人,孟昶一去,群龍無首,還作個甚亂!”王全斌胸有成竹,忙命孟昶率家屬由江陵坐船,往汴京進發。至江陵,太祖派皇城使竇恩儼迎接,好言慰勞。四月,孟昶至襄陽,太祖又派人賜茶、葯。並呼孟昶之母為國母。孟昶將至東京,太祖又命皇弟趙光義在近郊迎接。

太祖在崇元殿以禮接見孟昶。孟昶叩拜,言稱“罪臣”,並說自己不懂事體,沒有對大國盡到禮節。太祖道:“你能識大體,舉國來降,使百姓少受災難,比什麼都好。朕還聽說,你還讓成都府庫,盡行封存,尤見你對朝廷的一片忠誠。朕已於右掖門外,汴水之旁,為你置好了宅第一所,你可與家屬,在此安居樂業。朕封你為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師兼中書令、秦國公。按最高的奉祿給你。你手下官員,也個個免罪,再根據功勞大小,拜受官職,你看如何?”

“陛下至仁廣覆,大德好生,真是英主。罪臣不勝感激。”孟昶感激涕零,伏闕叩頭。

朝見過後,有太監領孟昶等人,到汴水旁的宅第。孟昶見房屋眾多,且有花園庭院,對母親道:“能於汴京安居,也算不錯了!”他母親道:“已為階下之囚,還談什麼安居!”孟昶討了個大沒趣,不再作聲。花蕊夫人道:“妾觀宋天子,英武剛正,不會與我等為難。”孟昶母道:“反正人家是刀俎,我們是魚肉。人家不吃,是人家沒胃口,人家想吃,我們就乖乖地伸脖子。”孟昶道:“活一日算一日,大不了一死。”孟昶母道:“只怕這世上,還有許多叫你比死還難受的事情,只怕到時,你都後悔為何不早死!”

提心弔膽住了兩日,倒也平安無事。夜晚,孟昶與花蕊夫人,臨水觀月。孟昶道:“汴京月亮,卻與蜀地月亮一般。”花蕊夫人沉默不語,只以手抓孟昶胳膊道:“陛下,我怎麼心裡咚咚亂跳,我有點害怕!”

“還叫什麼“陛下”,別叫了!事到如今,你是妻,我是夫,能白頭相守,就是天大的福份了。”

“那好,我就叫你夫君了?”花蕊夫人道:“乍一改口,還挺拗口呢,不過,也蠻新鮮的。”

“想叫你就叫吧。”孟昶以手撫着花蕊夫人的秀髮。

“夫君!”花蕊夫人輕輕叫了一聲,就投入了孟昶的懷抱。

汴水汩汩而流,水中的月不時被打碎,反射出萬點銀光。汴水岸邊的柳浪在微風中輕輕搖擺,似在淺吟低歌。汴京的夜,是喧鬧的,又是安靜的。

汴京南郊的玉津園,是一個好去處,此處古樹參天,花木蔥蘢,更兼有大片大片的草場,野兔等小野獸出沒其間。因為是御苑,平日禁人進來,所以草長得格外茂盛,甚至能長到一人多高。雖在東京,卻有些塞外風光。太祖無事,就領了趙普一干人,到此飲宴、射獵。酒酣耳熱,太祖道:“走!”拿了弓箭,騎了快馬,就奔草場去了。後邊的人騎着馬,大聲吆喝着,以驚動野物出逃。

走未多遠,就見有野兔如離弦之箭,驚慌奔馳,太祖扯滿弓,看得甚准,一箭射去,那兔翻了個筋頭,又跑了,太祖又發一箭,射中了那兔的后腰。眾人拾兔,稱讚道:“陛下好箭法!”

“好什麼,久不經戰陣,連箭法都不準了,這要是在戰場上,還不是要吃大虧。”太祖擺擺手。

“陛下日理萬機,自不用到疆場上廝殺,有將士效命,也就夠了。陛下久不征戰,還能一箭斃兔,臣是萬萬不能的。”趙普道。

“咱們都老了,”太祖道:“歲月不饒人。我作了皇上,你作了宰相。政事也算順遂,怎麼每天都高興不起來呢?”

“陛下英武神勇。克荊、湖,平西蜀,觀歷代帝王,也未能如此迅速,便取得如此捷報。這是天大的喜事,陛下應該高興才對。”

“朕這幾天神思恍惚,甚為思念亡妻。先娶賀氏,不幸病亡,王氏賢惠知禮,卻又離朕而去。朕不禁傷悲萬分。宮中雖還有人,卻不甚稱朕意,因此心中悶悶不樂。你我是君臣,又是好友,不妨對你直言。”

“後宮空虛,這是臣的失職”,趙普道:“自從王皇后薨后,臣曾也留意大臣家中女兒,覺得左衛上將軍宋偓之女頗為不錯,容貌艷麗倒在其次,關鍵是端莊賢淑,出身於世家,頗知禮儀。要作皇后,須是此等人。”“他母親可是漢永寧公主嗎?”太祖問。

“是。此女知書達理,每日端坐習字,頗具貴相。”

“朕見過的,還曾賜她冠帔,確是一個小可人兒。只是年齡太小吧,朕怕是……”

“此女今年已十五歲,也不算小了。”

“過幾年再說吧。”太祖搖搖頭:“朕只是想。咱們中原,就不出佳麗嗎?怎麼後宮多人,全無一人能稱朕意?”

“陛下,臣可聽說,蜀主孟昶之妾名花蕊夫人,可是蜀國有名的美人呢。”趙普道。

“是嗎?朕倒要見一見。想必是誇大其詞罷了。蜀地偏僻,也難出什麼佳麗。蜀人沒有見識,就傳為天仙了。什麼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陛下不信,可以見上一見。若不美,可治臣的罪。”趙普道。

太祖哈哈大笑:“她就是個醜八怪,只要不把朕嚇出病來,朕就不會治你的罪的!只是,無端端的,怎能見她呢?巴巴的召見她,外人不議論嗎?”

“陛下可賜她錢財,她就得入宮謝恩。這一謝恩,陛下不就能見了嗎?”

“嗯,好主意。反正無事,全當玩耍吧。”太祖說著,又射中了一隻兔子。

王全斌在蜀中,任意作為,確實快樂。忽然接到太祖派人賜給的金錢,讓蜀國的俘虜每人治備行裝,往汴京押送。王全斌道:“他們抗拒天兵,現為階下囚,為何還要給他們錢?不給!他們兜里有錢,也要掏出來!”部下兵士,屢屢對蜀兵勒索,蜀兵苦不堪言。蜀軍俘虜中,有一人叫全師雄,原為蜀國文州刺史。眾降卒與全師雄商議,遂於綿州起兵造**。王全斌命手下將領招撫全師雄,手下將領反而霸佔了全師雄的女兒。全師雄大怒,將手下封了二十多個節帥。蜀人聽說造**,紛紛響應。師雄聲勢大震,燒棧道,沿江置兵寨。蜀中十六州及成都下屬各縣,都已造**。王全斌無法,只得退保成都。成都中還有蜀國降卒二萬七千人。王全斌怕他們在內接應叛軍。誘騙他們說,要在夾城中發放錢財,讓他們赴中原。二萬七幹人齊集夾城,王全斌早埋伏好了強弓硬弩,一聲梆子響,箭如雨下,夾城內頓時血流成河,二萬七千人全部喪命。

太祖聞蜀中叛亂,令曹彬、劉光義興兵征討。時太祖已從使者口中,得知王全斌橫行無道,不得人心。曹彬、劉光義軍紀嚴明,蜀人早就對之畏服,不經一戰,就解甲棄戈而降。全師雄退走灌口。曹彬、劉光義乘勝進擊。全師雄心急如焚,舉劍目刎。宋軍乘勝大進,沿途招降,蜀亂遂平。

太祖遂召王全斌等還朝。諸將車后,都裝有金銀財物,太祖怪其貪,但念他們平蜀有功,只輕罰了事。只有曹彬一人,箱中只有幾本書,幾件衣物,太祖乃任曹彬為宣徽南院使。

孟昶正與花蕊夫人在汴京宅第中閑話,忽見宮中一位太監到來,拿了聖旨,道:“孟昶、李氏、徐氏接旨。”孟昶心驚膽顫,只得跪下。孟昶母李氏、花蕊夫人徐氏,也一同跪接。

太監道:“特賜秦國公孟昶及李氏、徐氏襲衣,金銀若干。着李氏、徐氏入朝謝恩,欽此。”

孟昶母李氏,徐氏只得入朝,太監早備好了小轎。太祖在便殿接見。見到花蕊夫人,太祖心中一驚,心想,果然名不虛傳。孟昶母叩謝完畢,太祖道:“國母請坐。”李氏道:“臣妾何人,敢與陛下對坐。”太祖道:“此系便殿,但坐無妨。”並賜花蕊夫人也坐。 ˉ

“到汴京來,可還過得慣嗎?”太祖道。

“多謝陛下厚恩,衣食無缺,又賜了那麼好的一座宅院。”李氏道。

“朕看國母滿面愁容,可有什麼煩心事嗎?若有,請告訴朕,朕定當替國母排解。”

“沒有什麼,沒有什麼,多謝陛下。”李氏道。

“國母要好好保重身體,不要每天那麼多心思。若在汴京過不慣,朕可送你還鄉。”

“還鄉?把我送到哪裡?送回蜀地嗎?”李氏問。

“你想回嗎?”太祖問。

“臣妾不願回蜀地了。臣妾家原在太原,若陛下能將妾送回太原,則妾三生有幸。”此時太原還為北漢佔據,太祖聞聽此言,以為這是平定北漢的吉祥之言,心中大喜,道:“等到平了劉均,一定完成國母的心愿。”

太祖又詳問了花蕊夫人的家世、年紀,乃命二位夫人還家。

孟昶正在家中,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轉來轉去,茶飯無心。看見二人回來,才轉憂為喜:“叫你們進宮,什麼事?”

“沒有什麼事,只不過閑話罷了。”李氏道。

“那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為皇上要懲罰我們哪。”孟昶長吁了一口氣:“但願以後皇上能忘了我們,讓我們平平靜靜,作個百姓。”

“妾觀皇上言語和藹,夫君不用擔心。”

“越和藹,越可怕。好端端的,召我們進宮幹什麼?依我看,不會有什麼好事。”

三人正商議,忽又有太監傳旨,傳花蕊夫人徐氏進宮。孟昶道:“不敢動問公公,傳徐氏進宮何事?”太監道:“皇上召她,自有道理。咱家不敢多問。”

孟昶已隱隱感到事情不妙,乃道:“天已昏黃,待明日,我陪徐氏一同進宮。”

“瞧你這啰嗦勁兒。召你進宮了嗎?讓你明日進宮了嗎?抗旨不遵是個什麼罪名,我想你是知道的。”

花蕊夫人,此時已嚇哭了,孟昶也哭得淚人似的,牽了花蕊夫人的手,就是不放。二人相對而泣。李氏道:“你連江山社稷,一轉手就交了出來,還捨不得一個女人?怎麼那時大方,現在就小氣了?”

“江山社稷,我可不要,但徐氏是我的性命,我怎能放棄?”孟昶哭道。

“痴兒,沒有了社稷,哪還有徐氏,快放手吧!”李氏道,不禁也滴下淚來。

孟昶眼睜睜地看着花蕊夫人被轎子抬走,不禁大哭一聲,口吐鮮血,栽倒在地上。

花蕊夫人被人稀里糊塗,抬入後宮一所房中。只見房中燈燭高擎,鋪設華麗,異香滿室。太祖正坐在室內,便裝等候。花蕊夫人跪地叩頭,太祖忙將她扶起。花蕊夫人道:“不知陛下深夜召妾進宮,有何急事?”太祖笑道:“能有什麼事,不過欲與卿敘一敘家常話兒罷了。”花蕊道:“妾為女子,深夜到此,恐惹人閑言,有損陛下聲名,還是將妾放回吧。”

“朕為天子,誰還敢說什麼?讓他們去說好了。”

“陛下無事,臣妾告辭了。懇請陛下將臣妾放還家中。”

“朕之心意,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朕宮中佳麗雖多,卻無一人能稱朕意。朕自見你之後,茶飯不思,寢枕不安。老是在思量你的容貌。你,你就不能體諒朕嗎?”

“臣妾已為人妻,且夫妻情深,陛下隆恩,不敢妄受。”

“朕富有四海,你若從了朕,朕可讓你隨便要什麼東西。”太祖說著,伸手去抱花蕊夫人,花蕊夫人起身避開,倒地磕頭:“陛下仁慈寬厚。天下人人皆知,望陛下兩開一面,送妾還家。妾與夫君生生世世,感謝陛下洪恩。”

“那好吧”,太祖心中十分不快:“來人,送徐氏還家。”

孟昶在家,已卧床不起,見花蕊夫人回來,才“哇”的一聲哭了,夫妻二人,抱頭悲泣。

又過了一日,太祖特命孟昶進宮,賜宴偏殿。席間,二人洽談甚歡。太祖親奉一杯酒勸孟昶,祝他身康體健,永享太平。孟昶謝恩,一飲而盡。

回到家中,孟昶十分高興,對花蕊道:“宋天子果是仁德之君,對我多有勸慰。看來今後的日子要好過了,我們的擔心是多餘的。”花蕊道:“但願如此。”

到了夜半,孟昶突然發病,口不能言,花蕊忙請人,召太醫來。太祖聞訊,也親來看視。孟昶看着花蕊夫人,只是垂淚。又過兩日,孟昶竟然辭世。自至汴京到逝去,蜀主孟昶只在汴京呆了七天。

李氏自始至終,沒有掉一滴眼淚。在孟昶靈前,她以酒澆在地上,對孟昶的靈位說:“你不肯為社稷而死,貪生到今日。可又多活了幾天呢?我之所以苟且偷生,是因為有你在。現在你已經死了,我還活着幹什麼?”從此粒米不進,過了兩天,也死了。

對於孟昶及其母的死,太祖極為哀痛,穿着素服,在大明殿上為孟昶發喪,並追封孟昶為楚王,謚日“恭孝”。賜花蕊夫人布帛千匹、其葬禮費用,由朝廷供給。

孟昶喪禮過後,太祖又召花蕊夫人進宮。花蕊夫人稱病不赴。太祖親至孟昶宅第,花蕊夫人鬢髮紊亂,容顏不整,太祖看了。頗為心疼,親自守護床前,侍奉湯藥。花蕊夫人道:“陛下如此,臣妾消受不起!”太祖道:“誰教朕喜歡你呢?朕空有天下,卻尋不到一個可意人兒。朕不強逼你,你即是永不隨朕,朕也要錦衣玉食,好好供養你。你只要不厭朕,就行了。”

花蕊夫人本也想一死,來報答孟昶,但見皇上竟然如此,心中老大不忍。隨着時日推移,哀傷稍減,慢慢也就轉憂為喜,太祖不時來探視,花蕊夫人心中一軟,也就答應了太祖。太祖從此也體味到了什麼是“冰肌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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